神啊我有罪
阿门
后来再听见绘里的消息差不多是两个月之后了*。听说是导师不错,跟着做项目到处跑的状态。新的住址发给了我和真姬,在就读研究生的学校校区之内,不用说也是不短的距离。
希不知道有没有比我们更早知道,反正她的脸上总是一脸欠揍的平静。
“房子太大了,恐怕也是要搬呐。”
她搅动着看起来根本不想喝的焦糖奶茶,心不在焉地说。
那一开始租在那里的意义何在,你这个笨蛋。
“那找到新的地方了吗?”
要把行李放在我们这边也完全可以,我不知道在操什么心地反反眼睛。
两个月之内劳动我们大驾搬两次家这种事,也就只有这两个人能做得出来。
“还没有,咱没地方去的话,妮可亲和小真姬会收留咱吗?”
好恶心的玩笑啊。
“租金日结的话我考虑一下。”
我叫服务生结账,她被搅得冰凉的奶茶那杯一点都没有喝过。
浪费是天诛地灭的事。我腹诽着,没有说出来。
东条希这个人没什么脾气。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我总是很不满意这种人,跟她分歧再大,她都能找个借口把不同的意义都兜着,吵起来也只像打棉花。我试图测试她的底线在哪,后来发现根本是徒劳,她这人根本没有底线。
你进她退,然而却无法改变她。
一旦饶进她的逻辑里,十个矢泽妮可也不是对手。
搬家的事很快定了下来。
交通便利,楼下全是家庭式的食屋和居酒屋,当然还有几家出名的烧肉。
什么都不缺,看来也不会轻易饿死。
真姬只请了半天假,帮忙把东西都打包了看搬家公司的人搬上车就回去了。我们结清了水电费,一路晃荡着顺着小路去把钥匙还给房东。
原来的家是个三居室,还有一个衣帽间,收拾空了之后太阔落,谁都不愿意多呆。
“本来租那里,就想着绘里一定会投靠咱的呢。”
她轻松地耸着肩,还带着计划通的表情。
啊我好想念能痛快哭一场的东条希。不对,即使那样我也不同情这种女人。
想到她还默默地住了两个月,我就背后一阵恶寒。
房东的房子在希的出租屋同一条路,长长的下坡。
房东是个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深得估摸不到年龄了,因此才放弃了需要上坡的主屋用来出租,搬到了这里吧?
老年有点可怕,却又有令人心生羡慕的自由。希低着腰和坐在自动轮椅上的老人家沟通,我漫无目的地想着。
“老~太~太,咱~来~还~钥~匙~”
“啊?”
“咱~来~还~你~钥~匙,上~周~说~过~啦”
“噢!”老人家忽然记起来——万幸记起来了,我偷偷想着,“那个金发的小姑娘也不住了嘛?”
老人家健忘。我记得希好像早就跟她说过。
不过她也真是有耐性。
“不住啦~,她搬到学校住~”
最好好歹是老人家的钟点保姆出来接了钥匙,希又交代了已经联系了下一任租客,细细碎碎地说了好多,好像她才是出租的那方。
代人操心也能做得这么自然,大概也只有她了。
“照~顾~好~自~己~呀”
希还是唱歌般的语调。
“再来,再来!”
老人不知道是不舍还是寂寞,久久地不愿意松开希的手。
“咱以后也能像婆婆那样就好了。”
我们坐车去新家签收行李和家具,她坐上靠窗边的座位后说,还带着个诚恳的眨眼。
“那你最好少吃点烤肉。”
“那样太残忍了。”
我看着电车开动,周围的景色开始如水倒退。
绘里的研究生生涯起点不错,过程也一帆风顺。
我知道绘里那一次搬家的时候,真姬曾透给她什么,但是理想中的转折点并没有到来。
我甚至有想过,如果突降一些什么不幸,或许她还是要投靠我们,或者希。当然我们会“正好”不能伸出援手,而希却永远是available的。
然而却并无这样的机会。这不是一个固定剧本的游戏,玩家因为实力过人,幸运女神的加护变得可有可无,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开始害怕希说的将来了。
九月份缪斯办了个小小的聚会,绘里因为在外地出差没有参加。
希倒是大大方方地去了。
她没有喝酒,最后负责一个个把喝得面红耳赤的家伙们送上出租车。
“不想喝醉的话,不要喝就好了**。”出租车先绕到了我的公寓。我和真姬下车后,她靠在出租车窗边忽然笑着说。
一直这么执着把话倒着说有意思吗?我不明白她的恶趣味,反正不明白她的太多了。
“想来借宿的话,还是要付租金。”
“妮可亲好无情呐、”
“我是有先见之明。”
她的“借宿寝金”我在两年之后收到了,还郑重其事地用信封装着。
她牵着自己的狗,摇着一个信封倚在门边,垂眼睛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绘里研究生毕业,据说和同学系的学长过从得很亲密。我沉住气,试图等她先说出这个话题。
当然我是不会得逞的。她舒服地摊在沙发上,享受着我泡的红茶,半点也没有需要开解的意思。
她的大金毛围在我的脚边,一直执着地追着我拖鞋上的兔子——噢对了,人家努力进取、刻苦读书的两年里,她唯一的成就就是把这个大家伙从1kg养到35kg。
“我说你到底给它喂什么,好像又胖了啊。”
烧肉给狗吃的话,狗不会死吗?
“妮可亲你是羡慕吗?Elichika~”
她张开手叫了一声,金毛抛下我的拖鞋扑到她的怀里。“绘里亲上次回来还说可爱呢,妮可亲你没有爱心。***”
要是让她知道你用她名字给狗起名,她没有砍你再跟我讨论爱心。
我有点无奈,把从厨房顺出来的酸奶撕开放到地上喂狗。
算了,横竖要说,还是我说好了。
“绘里也和你说了?”
“共享的照片什么的,大家都能看吧。”
她垂着眼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忽然觉得到绘里结婚,她一定会兴奋地和我讨论究竟绘里会穿什么婚纱的。
饶了我吧。
真姬值班,她跟我歪在一个床上。金毛看起来很想也占个位置的样子,哼哧哼哧了很久没有被允许,最后还是乖乖地睡到了床边的垫子上。
她的头发留得很长了,放下来几乎及腰。
“妮可亲,你听说过吗,”她躺到床上就一副最低功率运转的样子,说话也带着懒音,“人人都是过客……”
好老土的比喻。好老土的剧情。
一直以渡人者自居,对我和真姬的撮合也是,对绘里的帮助也是。伟大得跟圣母一样撇除去自己的私情,还能不被察觉。
我看着账顶,没好气地说,“听过。”
“噗嗤,妮可亲真不健谈啊。”
我斜了她一眼,发现她是闭着眼的,所以这一招并不管用。
真不公平。
“所以说,你这个伟大的摆渡人,什么时候才上岸?”
没有人回答。
狗睡得打起了鼾。
我又转了头,发现她还是闭着眼,也看不出是不是睡了。她没有怎么变,眉眼还是当年的样子,也看不出细纹。
我又开始害怕她说的未来的理想生活了。
嘴上没有说,但大家心里都是一样的,最担心也是她。偏偏她过得一切都好、予人恩惠也悄无声息,想去为她做点什么去回报,也做不到。
十个矢泽妮可都斗不过她。
自认倒霉地叹了口气,我期待着真姬明早回来能解脱我,然后伸手去熄灭床头的夜灯。
过了许久,我才听见了一声轻笑。
“妮可亲,”她说道。
“咱是河。”
到枯竭之前。
永不终止。
*:指绘里搬走后,希找妮可大哭一场之后。
**:希的意思是,和绘里那次酒后的告白,是故意的。
***:希再没有当面叫过绘里昵称,变成和妮可一样叫绘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