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路

作为应试教育失败者,我会热衷带着镣铐左右横跳。





μ'sic forever !

【黑道奸商笨警察】(五)破晓

东京的园田宅这一间小小的和室,位于长长的廊下尽头,是和旧居最相似的地方。
一般的数米见方,一般的在正中悬挂着父亲凝重深刻的书道大字,一般的只在接近天花的地方才开了一个狭长的窗。
希稍微地扭动了一下腰,酸麻的感觉从尾椎一阵阵涌上来,至于交叠的腿,早已经没有知觉了。
月色明亮,正好移到了小窗户的上方,在身前的榻榻米上映出了一个微微发青的长方形。
反而是在这里,感觉到了一丝的平静。
那是多少年前呢,十年前,还是十一年?
希闭上了眼睛,让银白的月光洒在柔和的眉目上,让薄薄的眼皮仿佛感受到了风的撩动。
奈良的旧居里,只有阿菊带着姐妹三个,弟子们也只有三两个,却亲如一家。海未那时才十三岁,不到一米五高。而她才八岁,最小的凛则是六岁。
庭院直通后山,小小的武士海未,拿着木刀,小心翼翼地引着他们,直走到山顶。夏夜山径的风,树叶的轻摇慢响,随着山岚扑面而来的云雾和萤火虫的灯火,姐姐紧张得绷直的瘦削的肩膀和出汗的手心,妹妹奶声奶气的笑……构成她这些年来一直最为珍重的记忆,从不为外人道。
“到思过室去。”
姐姐的背僵硬着,如同她的语气。
希很听话地来了。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数个小时前她才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夜幕下畅游,然后却是你死我亡的争斗——自己束着白色袖章的姐姐惊怒交集,举着那把父亲留下来的刀,几乎把绘里劈死。绘里不明所以,又火上浇油。她上前阻止,想着绘里毕竟势单力薄,只有顺着姐姐,硬着心肠呵斥了混血儿。那个好胜又娇纵的外国人离去时,眼睛带着红丝,她看得一清二楚,却连挽留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究竟是谁错了呢?
不守家规捏造谎言在外游荡的自己当然错,三言两语不合因为怀疑就拔刀的姐姐呢?一心要争强好胜的绘里呢?
然而希却不想去理清这个问题。
至少她和绘里看来是已经完了。
姐姐已经知道,代表着以后不可能再有这样的自由,而绘里呢?被这么不明事理地指责了,估计也不会再出现了。
“也是好事……”
手机也一同被没收了,看来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当然,要她去解释的话,该怎么解释?
希皱了皱眉,露出了极苦涩的笑。
她终于跪不住,伸出手撑在地上,缓缓地试图站起。
“呜……!”
可惜长时间跪着的双腿哪里还听指挥,只晃动了一下,排山倒海般的酸麻就从腿部蔓延上来,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手臂一时间无法着力,希只好偏着身子让自己倒向墙壁,才慢慢地伸直了腿坐下来。
“希!”
还没将因为太难受的麻痒而流出的眼角的泪抹去,希就听见木门呼啦一下被拉开,一个橙色的脑袋探了进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对突然而来的门缝中的光线很不适应,但她还是认出了凛的声音。

“凛,”希顾不上形象,一下子扬起了脸,“你疯了,被姐姐知道会训你的!”
说完,她尴尬地望着挺立在门边的“守护”她面壁的大弟子松井。
然而凛却不慌不忙地从松井手中接过了一个托盘,还笑着跟他说好了,松井才默默地拉上了木门。
希认真地眯着眼看,才看清是一个食盘,有几个小碗,都有盖子掩着,还弥散着食物的甜香。
“凛……”希又顿了一下,“我怎么能吃东西,你快带走吧,别给姐姐发现了,还连累阿菊。”
“得了吧,姐姐会吃人么?”短发的少女敛着眉,从角落翻出一个矮木凳,用袖子擦了擦,再一件一件把食盘上的东西摆上去。“我去厨房的时候,阿菊听说你被罚面壁了,还要去找姐姐说情呢。”
希垂着眼角,鼻子一酸。她最熟悉这位敬爱的长辈,照看了园田家一辈子,最受不了孩子们吃苦。
“这样的话连松井都会被罚的。”凛把铁勺递给希,希却没有敢接,嗫嚅道。
外面守护的亲信弟子松井,只有二十岁,是阿菊的亲孙子。不用想也知道他不敢违抗奶奶的意思,但是希怎么好让他也一并受罪?
姐姐功过分明,即使是看着阿菊的面子,也不会特别对待的,一视同仁,本来就是园田家的规矩。
“希,”凛依然淡淡地,看见希不去接,连嘴唇都熬得苍白,她也没有勉强,只又转身去取阿菊热好的汤。“凛倒是和他们不一样,”只有这时,淡去了平时朝气蓬勃的表情,才可以看出她低垂的睫毛下黄中泛青的眼瞳其实非常清澈,神情竟有几分和希相似的温柔。“凛不在意那个外国人是谁、”
希心里一痛,迷蒙地仰起脸望着自己的妹妹——怎么感觉才几天没有厮守一起,就觉得这个妹妹的目光变得更深了,多了一些自己都看不透的精明和透彻世事?
“凛看得出来,这半个月来,希的笑容变得更明朗了。所以无论她是谁,凛不觉得她会是坏人——至少,是个温柔的人吧。”
希愣住了,连凛塞到她双手的汤都差点泼出来。
“但是,凛觉得……希……和姐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希又是一惊,这回汤水终于洒了出来。
“咱不该瞒着姐姐,还撒谎说是学校活动……被罚是应该的,不是和姐姐有什么……”
“希,”凛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这个纠结着的人一直在颤抖的苍白的手让她心疼,“你觉得姐姐这次太严厉了,是吗?你觉得,姐姐和在奈良的时候比,变了,是吗?”
“不……这是应该的,园田家的……”
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心事,一下子被妹妹窥破,希意外得语无伦次。

她的余光扫到了父亲那幅大字,上面清晰的忠和孝,力透纸背。
每一笔都像刀尖直刺向她的心。
连被绘里牵过的手,被亲吻过的唇都变得因为心虚而冰冷起来。纵然对方是容貌出色的混血儿,作为武家的孩子,自己也应该没有理由毫无抵抗力。希的嘴唇开始迅速失去血色,取而代之的,她咬紧了唇。
“希!姐姐,二姐……”
凛忽然提高了一点音调。“你冷静一点。”
希梗着喉咙。
银光下妹妹的眼神真挚而直接,带着毫不回避的,来自亲人的爱和关切。
“咱……”
希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咱不敢说姐姐不对……”
她想起了海未站在夜风之中,乌青的眼圈和依然挺直着的背,还有她胸前的白色襟花——代表着派系的争斗、暗杀和更多说不出来的肮脏和危险。
她没有立场再去指责海未,指责自己这个才二十出头,别的女生正在校园享受青春的时候,却在这里承担着庞大古老家族的一切的姐姐。
但是。
那个有着耀眼金发的人呢?
带自己看另一面的星空,教给自己不一样的道理,神秘骄傲,有时却异常憨直可爱的人呢?
她轻轻地伏到凛的怀里,用捏得煞白的手指抓紧了妹妹的衣服。
“但是,咱喜、咱喜欢……”
喜欢她。
面对着的时候,因为羞腆,因为犹豫,因为太多的考虑,无法说出来的事。
这时在这个黑暗得只有一方月光的狭小囚室里,只能对着自己最信任的家人宣告,再无相见的机会。
希抽抽噎噎地哭着,痛苦得把手指绞作一团。


足有移时,直到明亮的月亮逐渐被渐明的天色掩映变淡,希才迷迷糊糊地靠着凛的肩睡去。小女孩还在长身体,不够高,却努力地挺着腰背。
“绘、lichi……”
希睡得并不安稳。
凛苦笑了一下,伸手撩开了她脸庞上乱了的发丝。
她一下想到希那个金发的高挑的意中人,又一下想到姐姐气冲冲地朝自己说“串通隐瞒,你也去面壁”的严肃的样子。
两个姐姐,一个严肃一个温柔,却又一模似样的口不对心,真是难啊……
“但是……”她看着那个窗户,“我们还是我们,不是吗?”
故意把他们罚到一起,还私下透消息给心疼两姐妹的阿菊,不是他们细腻又古板的姐姐,谁做得出呢?
正感叹着,忽然,她口袋里的手机闪了起来。
她一惊,掏出来时,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根本没有带,这是偷偷帮希从姐姐处“顺”出来的赃物。
耳机孔上插着一个小玩意,居然在无声地闪着蓝光。
“这是……”
“嗯!?”
被光线映得醒过来的希瞪大了眼睛,拿过来就翻开了机盖。
上面的新收入信息里,只有一个向上的箭头。
她看了一眼凛,就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差点摔倒,凛急忙跟着扶上,才免了皮肉之痛。
希瞪着深绿色的眼睛,忽然,尝试着踮起了脚尖,去摸那个小窗。
她的身高不够,够了几次,幸好凛搬来了那个矮几。
终于,她的指尖堪堪勾到了窗沿。
很快,有什么触到了她的手指,她惊得一缩,好一会才确认似的再够出去。
是绘里。
她不会认错这温度。
希牢牢地扣紧了窗外人的修长温暖的五指,也任这五指扣紧自己。
隔着墙壁,没有言语,既珍贵,又可怜,得之不易的相遇。
绘里送她的东西她多半受之有愧,只有这时的一点温暖,她不舍得退还。
凛带着一点疲倦的微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天开始蒙蒙地亮了,草丛间升起了一股白色的雾气,再有一股清风,便会全部被吹散。
然后光芒万丈的太阳会重临大地,亲吻这个日出之国的地平线,为它绘上壮丽的金边。
而此时,一切还在云舒雾卷之中蒸腾着,缠绵着。
最黑暗的时分过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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