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沉迷这种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比喻wwww
米娜桑好久不见www
四国在踏入九月以后,秋天的感觉已经很有一点了。用海未实习所在事务所经理绚濑的话来说,季风气候最大之优点在于四季皆有胜景。这句话出自天生便有着西方民族风情的混血儿,加上入职时的道听途说——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位学历出身都备受瞩目的金发美人是为了爱人才留在南部这个规模偏小的事务所——在语句之外又平添了几分旖旎。
从此这位爽朗平和的前辈的每句话,实习生听起来都带着点浪漫主义。
她还有两年才毕业,但已经开始在事务所上班。每个学期她都会提前上交课程表,根据课时的空余来安排每周的工作时间。一开始她只是负责当绚濑外出时接听来电登记业务,而这学期空出的课时富裕起来,她则马上得到了跟着绚濑出勤的机会。
办事的经验逐渐积累起来之外,最大的收获是终于不需要独自面对周末图书馆空荡荡的座位。
不过,比起周末,她还是更害怕无处可去的年假。
有时海未会觉得自己像一艘船。有事可忙的时候,会感觉一个人似乎并不那么可怕,风平浪静的水面似乎也可以亲近,可以接受,自己栖身的孤舟也可以安身。只有在下了课下了班,坐在了通勤的列车,大家都带着疲惫回港的时候,才会猛然记得自己仍然在海中心,轻飘飘的,寂寂落落的,没有什么目标可以停靠。
那时候的寂寞的浪潮才会密密麻麻地吞噬人。
秋分之后太阳很快西斜了下去,窗外的城市街景变得重复乏味了起来。车厢里除了报站没有什么杂音,大家都沉默着看着手机或者小读本——有些周一贩印的漫画,在车站的门口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提供着一个车程的娱乐,然后在出站口的箱子里等待被回收,其作为艺术作品的生命长度之短,无疑和这个越来越快的世界相当匹配。
海未也拿出了手机。为了越洋联系而替换掉功能机而换上了迅捷得多的智能机,每日来自通讯工具带来的信息也随之呈几何级增加——新的社交层、群组——又许许多多新的人前人后带着标签的所谓圈子。绚濑曾经嘲笑过五个人的市场部可能有不止五个聊天群组,因为那都是一些年轻的漂亮女孩子。她总是在感叹人心不古,跟不上新人们的心力。
并不是。并不全是。
海未想起了那双浅淡的眼睛。
亚麻色的长发。
捏着铅笔的温润指尖。
她会认识南小鸟,算是偶然下的必然。
入学后不久,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也同样经常出现在跑道上的女孩。出现在晚餐时分的跑道的人不多,通常都是独自一个。但在这为数不多的人之中,她也相当显眼。
刚开始的时候,海未只是敬佩这位校友的韧性。
她是那种格外纤细的女孩。和自小勤加锻炼的劲瘦的海未不同,她看上去就是那种换季都会生病的人。但她晚练的时长居然和海未不相上下。
从下课后的热闹一直到黄昏日落后的冷清,她一直在单调地一圈一圈地跑着。偶尔她会停下来喘息补充水份,也经常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从未因为劳累而放弃。
后来,海未关注的地方就不知不觉变多了。
她可以很快地找到她的身影,可以发现她偏爱薄荷绿色和鹅黄色系的运动服。在不自觉跟上她的时候放慢脚步,好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开始想象对方应该会是几年级,什么专业,开始期待起这个不是集训的晚加训。
后来不经意在宿舍说出来以后,室友真姬才轻轻用书背敲了她的额头。
“你说南小鸟,她可是四年级的先辈哦。”红发的室友一边整理着方才的武器,一边说,“你真是不认人,入学欢迎会上设计系的年级代表就是她。”
大概是发现海未的表情有点茫然,真姬又叹了口气。这位从小认识的书呆子,一向有着内敛中古的个性,好不容易竟然对“别人”有些好奇,免不了她帮着推一把。
“怎么了,你有事找她?”
海未有点感概,也说不清到底失落什么。她张张嘴想对室友解释,但转眼看到课程月历,又好像没了说话的兴味。
本来是没有了。
如果那天南小鸟没有慢慢朝自己走过来。
海未正坐在胶垫上做腿部拉伸,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有着这么多心爱的体恤衫,却总是穿着长裤了。她看见了她的裙摆下面,膝盖上那个歪歪扭扭的伤疤。
那是手术后的印证。
父亲朋友的孩子也曾经有过这种先天病,手术后虽然恢复了行动力,但膝盖上同样留下了明显的刀疤。
在水里挣扎。
她想起了小鸟经过时总能看到抿起的薄薄的唇,总是被汗水浸得湿透的亚麻色的额发。但她还是一圈一圈地跑着。
她是不轻易放弃的人,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会特别想接近这位同样孤独而倔强的前辈吧。
小鸟走得很慢,海未可以很清楚看到跑完后她颤抖的双腿。
“对不起。”
设计系的前辈今天没有扎起长发,她的肤色本就极白,自上而下地向着海未,在晚霞里有着一种奇异的脆弱的美。
海未像车厢里的其他人一样滑动着手机屏幕。
信箱里没有新的消息。她们隔着不止一个时区的时差,她在手机里设置了另一个“米兰”时间,但依然没有任何实感。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成了相隔一个大陆,彼此的生活不是依靠想象就能够想象出来的。
毕业之前,她一直跟小鸟在一起。
在那一天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恋爱对象会是同样的女孩子,会是大学里的前辈。
但看见了小鸟之后,她毫不迟疑地接受了。
她会跟她说些高年级的趣事,也会在画图时听听外行人的意见。
海未喜欢看着她画画,也喜欢看她摆弄布料,在半身模特上整理新的作品。她俯下身来时,那几缕淡茶色的发丝会漏下来,专注的眼神里有种特别安静的感觉。
那时的小鸟看不到她的眼神,就像在跑道上时一样。
小鸟曾经拿着地图比划过欧洲与日本的距离。海未在身后亲吻着她赤裸的蝴蝶骨。
“海未,你看,有——这么远。”
她看不清那时小鸟的脸上是不是也如常地笑着。
就像现在她不知道八个小时的小鸟是如常地通宵后入睡,还是听从了劝告规律作息,现在正好在准备着午餐。
窗外的风景变得更加阴暗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雾气还是流逝太快,灰蒙蒙的,好像提示着行人深秋即将到来,晚间也会染上苍凉。
再过不久,树叶就该落尽了。
“能原谅我吗?”
小鸟会在拥抱的时候捧着海未的脸,偶尔会重复这个问题。
她的发丝像那日黄昏般潮湿,温润的唇却不再抿起。
在海未亲吻她的伤疤的时候她还会锲而不舍地重复。
“你看,我在时间不多的时候,还要向你告白。”她的颈项非常纤细,不知道是不是为此,她的声音也透出力竭后的虚弱。“我会离开你,海未。”
年上的前辈脸颊还透着潮红,眼里已经开始有泪意。但她却并不吭出声,只是忍耐。
海未知道,那是小鸟在替她难过。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从那之后,一个人的时候,海未还是会有点怨尤。
就好像小鸟这么一去了,连个航标都吝于留下,这么大的一片海,她当然会害怕。
但那些欢愉都是真的,实实在在,连带来的痛感和以后长久的空白都是。
就像海上也总有一轮月亮,她知道那也是真的。
发呆了一会,列车开到站台,信息开始陆陆续续提示。
海未还不熟悉手机的操作,现在才恍然记起方才好像没有设定数据模式,也无怪在车上的流量跑得慢,消息自然收不到。
两条是绚濑发来的问候,她总是要确认海未平安到家。
另一条是真姬传来的周末的邀约,海未干巴巴地边看边笑,那个实际上比自己还小的跳级生好像早就承担起照顾自己心理健康的职责,明明她自己也不是那么擅长交际。
最后一条,是收信提示,好像是社区的信箱来了挂号信,不知道是缴费单还是别的。
海未一条条地点开——实际上,在浏览的页面已经知道要失望了,但总是要确认一下,好像不相信智能手机的智能一样。
刚想要收起的时候,深蓝色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匆匆间还滑错了接听条,好一会才心虚地把听筒放到耳边。
“海未、”
“收到信了吗?”
海未一边压着声音回答,一边排队从列车出站。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听着小鸟解释这月余跟着老师辗转欧洲,随队为时装周的模特准备服饰,又如何找到了邮箱就寄信回来。远方的人非常抱歉,话语也带着鼻音,软软的。海未想象得到她工作起来不管不顾的样子,却也不忍心苛责。
她又把手机夹在肩上,从便利店买晚饭。
她对着店员微笑颔首,又走出街道。
“小……鸟。”
“唔?”对面的人好像有点惊讶,又像轻轻笑出来,“对不起,一直都是我在……”
海未把发着烫手机转到另一边。
她好像不害怕那片海了,因为错觉又或者其他。
她扬起了头,深深呼吸了一下秋天夜里变得清凉的空气。她一下子又想起了绚濑的那句浪漫的话,思忖这个日本南部的小地方能有什么地方,她想和小鸟四处都去看看。
“今夜有月亮呢。”
说出口之后,海未才忽然想起米兰那会并不是夜晚,她甚至不能肯定小鸟现在在哪个国家。
“我想看看。”
“好。”
“我……这个月结束之后可能会有假期。”
“好。”
“……那么……”
“等等、”她猛地明白过来,小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笑意,又紧张地换了个手,“我是说……”
“嗯?”
“预算会很充足……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旅游吧,远足、或是秋游、什么的……”
小鸟在笑。这次她确定。
“带我去看月亮吗?”
“嗯。”海未悄悄地透了一口气,“只要你想。”
在那之前,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自己那艘小船。